父辈的矜持

　　(作者/楚天舒)上个世纪80年代，父亲已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身为中学教师的父亲，几十年来一直是豫剧的忠实爱好者。在业余时间，他总喜欢哼唱几句豫剧。每逢年节学校举办文娱晚会或有重大宣传活动时，他总是积极参与，满怀深情地唱起自己熟悉的豫剧唱段，而且总是博得师生们的热烈掌声。

　　父亲的演唱有个特点，就是多数情况下都没有弦乐伴奏，主要是清唱，但必不可少的是他每次都要用梆子给自己伴奏，他对豫剧的唱腔和板眼掌握的是十分娴熟准确的。约在50年代中后期，学校教职工的业余演出团队曾成功排演大型古装豫剧传统剧目《打金枝》，父亲饰演了剧中的唐王，当时取得了轰动效应。

　　有一天，下午下班后，父亲的一位住在同院儿的老同事，音乐老教师刘老师拿着胡琴来找父亲，说想请父亲一起搞点儿自娱自乐活动，他深知父亲酷爱而且精通豫剧，提出由他拉胡琴伴奏，父亲来几段儿豫剧清唱。父亲立刻表示同意。他们原来也相约过找业余时间搞点自娱自乐活动。刘老师拉起了板胡，悠扬的音乐响起来了。父亲唱起来熟悉的豫剧唱段，纯正优美的唱腔回旋在院子的上空。有几位爱好戏曲的邻居叫起好来。但也有个别人似乎由于对戏曲的无知或无兴趣而面带茫然的神情。父亲和刘老师无暇顾及这些，他们脸上都与多数人一样，情不自禁地洋溢着久违了的兴奋的神色。唱了两段之后，母亲(居委会主任)走到父亲跟前，善意地提醒父亲“是不是差不多了?差不多就行了吧，别唱的时间长了影响了别人啊。”父亲与刘老师也心领神会地表示：那好吧，今天咱们就唱到这里吧!父亲对刘老师说“刘老师谢谢您啦!咱们好久没有这样高兴了，以后有时间了再唱吧!”父亲请刘老师进家里坐坐，再喝点儿水再走。刘老师笑着说：“好的，谢谢王老师，不用了。走几步就到家了。咱们再找时间玩儿吧!”

　　在我的记忆中，这应该是父亲和老同事朋友晚年时唯一的一次自娱自乐活动。因为在父母生前我一直没有与他们共同生活，很少回家，也未听母亲再说起过父亲的此类活动。我知道，老年的父亲和他的老朋友们也同样喜欢自娱自乐活动，但是他们由于种种原因，尤其是为“不影响"别人，总是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兴趣爱好和欲望，甘愿过着一种清贫枯燥的生活。他们实际上也是处于一种"我想唱歌(戏)又不敢唱"(也没机会唱)的生活状态之中。他们的生活是矜持的，压抑的，然而他们的生活态度是积极的，向上的，也是欲抓住有限的难得的机会纵情抒发对生活的热爱和展现对艺术的兴趣，有如昙花的“一现”，尽管短暂但却绚丽多姿，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